她有兩個家，今天特地從杭州來慶生，自從當媽媽之後遲遲不敢回台灣的家，熱情大方的她很有親和力，同仁得知她要來都很高興，暫時放下手邊工作，擠滿會議室一起分享她的喜悅，快滿周歲的女兒，活潑好動已有11.5公斤重了，有女萬事足的她看起來不像有傷痛，滔滔不絕分享杭州生活點滴之餘，還不忘推銷蘇杭上海五日遊，自願提出要當地陪的她，讓我想起曾對同仁許下的承諾。

如果說她是「新台灣人」，先生就是「新大陸人」，因先生工作關係夫妻倆長期定居杭州，留下等著抱孫的兩位老人家，個性剛強開朗的她，婚後一直努力想滿足老人家的期望，夫妻生活兩年未曾避孕也無孕息，終於喚起老人家的關注，這才發現原來先生精蟲品質不佳，許多坐著打電腦的知識工作族都有類似問題，為她安排一次人工受孕沒成後，性急的她要求做試管嬰兒。

為了再給她一段時間嘗試，半年後才為她做試管嬰兒，年輕的她打針反應很好，取19顆卵有12顆受精，應她要求植入四顆第三天好胚胎，才植入三天就因腹脹住院，報孫心切的婆婆無微不至的關心，常令她有不舒服的情緒反應，直到確認懷孕後更是加倍關心，幾度讓她有想「逃家」的念頭。

不幸的是，眾人期待的好事竟以子宮外孕收場，也意外種下了婆媳間的心結，老人家認為她應多休息才會有好成績，但她卻需要自由度，兩代間想法存在很大的落差，每次意見相左時老公卻人在千里之外，難過時得不到心理支持的她，曾有段時間是有家不想歸，只能將心事分享求診認識的朋友，獨自一人在外居住，劇情簡直像八點檔連續劇。

手術後半年多，農曆年過後某天晚上她來電說：「賴醫師..我剛下飛機...從大陸帶來一盒茶葉想送你...」。幾天後，她要求再做一次試管嬰兒，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失敗的她，這次還是要求植四顆胚胎，我告訴她第五天的囊胚植兩個就夠了，四顆不只浪費還要冒過度刺激與多胞胎的風險，她好像早已忘記半年前的痛，結果又換來再一次的苦，所幸這次沒上次脹也沒住院。

放榜後果如所料懷孕，卻不知到該不該高興，老天爺要一個給三個，懷孕初期因子宮腔積血還一度懷疑是否有葡萄胎，幾經轉診確認，直到最後減胎留下一男一女才放心。最後一次見到她是是去年六月底，懷孕十八週的她特地來道別，我提醒她雙胞胎可能的風險，希望她回大陸要按時產檢多休息以免意外。

今年四月，收到一位同仁來信：終於追蹤到○○的生產紀錄了，29+3週於大陸生產，因為有窘迫的現象緊急剖腹產，原為龍鳳胎，女2000gm，男出生時已expire，妹妹現在6個多月，ㄧ切正常，因為過程不順，刻意隱瞞在台灣的公婆，至今未回台灣...近日會寄照片來分享。

當下我為「遲遲不敢回來」找到答案，也為這樣的結局感到惋惜，許多事不能從來，運氣好壞差很大，好奇的我不敢細問生產狀況，她只說：「回想生產經驗...，那八個小時畢生難忘」。子宮外孕，早產，不存在的兒子，每次意外都沒被打敗，每次事隔「半年」都能勇敢再站起來，讓我不得不佩服這位杭州姑娘。

今天過後對她而言，也許回家的路不再遙遠，老人家碎碎唸將視為人生智慧，一位女兒的她或許更能體會長輩的心意，聽說公公還在騎樓等著接她回家，父代子責的公公總是恰如其份居中調和，回想三年來我認識的「她們一家人」，不禁讓我想起一句歌詞：「阮的一生獻乎恁兜，才知幸福是吵吵鬧鬧」。